最近小朋友每天练完琴都被老师夸一通,有时说她态度好练得认真,有时说她思维好理解得快,有时说她手灵巧,指法不错,总之都是些鼓励之词,对于初学的孩子来讲,这比吃了冰淇淋还开心,每天都满心欢喜而来,兴高采烈而归。
作为母亲的我,希望音乐能带给她快乐给她以慰籍,如果她愿意,能够多掌握一门技能于今后的社会里不至于太被孤立。记得那天老师夸她指法好时,我摊开她的小手,胖胖软软的十个手指头白白净净,活动起来非常灵巧。以前我时不时都要抓起来猛亲两下逗她:“这么漂亮香香的小猪手,我要吃掉它,我啃我啃。”通常我还没有拉到嘴边她就挣脱了,假装生气,娇嗔的躲开。这一次,我不再啃她手,而是很庄重的告诉她:“悦笙,你的手就是为钢琴而生的,你看你的手指这么长,这么柔软,弹起琴键来这么灵巧,要好好学哦!”
这一次她也没有挣脱小手也很认真地答我说:“妈妈你给我报了名,我会好好练习学习的。”
于是每次我们来,她入琴房,我坐在这此起彼伏的琴音里安静地听。噢,这琴声让我好生放松,竟然在这里不受控制地打瞌睡!对于一个失眠成为常态的人来说这简直是碰到了救星,我赶紧抓住这个救星好好地打起了瞌睡。
而那些关于琴与音乐的故事就像揣在荷包里一串珍珠,随着丝线被一颗一颗地拉出来。
初中时为考音师,我在老师的指导下练出第一首歌曲《军港之夜》。校园里唯一的一台脚踏风琴,让那个羞涩而胆怯的自己,在这琴声里一点点地壮开胆子,我可以在班上为大家唱歌了,也可以在学校的文艺活动里独唱了。声音打动了学校的声乐老师,免费给我这个初学者开小灶,教授音谱。而我也像打开了歌喉,成了那个爱唱歌的小姑凉,在家里做家务的时敞开嗓子歌唱,在山坡上放牛时更会高声欢唱,于树林里,尽情欢歌是多么痛快的一件事情啊!树木静穆,山屏住呼吸,都竖起耳朵来听。有时候风止不住了,引得树林一片呼啦啦作响,更似多了伴奏,歌声更清脆悦耳。一起放牛的小伙伴们也听得醉了,像发现珍宝一样望着我,眼里大放光彩。那时候除了在少有的几台电视机里看过听过明星歌唱,生活中谁又曾见听过这样的歌声呢,与大自然融合,没有半点修饰的天然之作。
然而那时候的我,家里出了一系列状况,老实巴交的父亲原本在机关单位有份体面的工作,却被人挤兑下了岗,不服气的父亲用家里仅有的一点存款买了一辆小黄面包车,想以此挣钱养家糊口。父亲出车比谁都早,也是最晚收车的那个。但天不遂人愿,一个雨夜里父亲送完几个从外地打工回来的年轻人后,车子就滑进了山沟里,所幸,人只是皮外伤而车子却报废了。饱受打击的父亲,在家里就再也待不住了。他没有跟任何人提起就独自去了南方,母亲也是半年后才从远房亲戚那里得知他的下落。父亲的不辞而别给家人带来强烈的不安。一个没有父亲的家,像是黑云压顶,沉重,阴暗,感觉天空随时都会塌下来。而我,开始严重失眠,神经衰弱,郁郁寡欢。
在一个周末的午后,我没有回家,与同学一起在学校里练琴。音乐可以让人愉悦开怀,也可以让人多愁善感,那天被泪水打湿了的琴键,摸起来滑溜溜的。同学一再追问,我才终于告诉她,原以为我是养在温室里的花朵,殊不知,我所有的烦恼无助都用音乐以带给人愉悦开怀的方式呈现了。幸好,我有音乐,有歌声,有琴音,在这个世界里我可以暂时躲避那些惊惶不安。
我考上了音师,但我选择了高中,因为想上大学。大学可以去很远的地方读书,可以脱离这个让我不安的环境和记忆。
高三高考冲刺阶段,我又是整夜失眠。恐惧每天晚上都铺天盖地的向我袭来,我害怕我会死掉,或者大脑不受控制而疯掉。终于在一个夜里我把自己蒙在被窝里嚎啕大哭,可是第二天一早室友们问起夜里是谁在哭,我却没有一点勇气承认。我对任何事情都显得无能为力,更别说高考了,我想这座独木桥,我可能是挤不上去了!或许血脉相连,弟弟能够感应到我的心灰意冷。他省吃俭用给我买来了理查德克莱德曼的磁带和步步高复读机,那在当时可是价值不菲,别人用来练习听力口语,我就用来听歌,听琴声。每天睡前放在枕头旁带着耳机听啊听,我把我整个脑袋都装进了磁带里,以寻求大脑与心灵的安静和放松。终于,它让我的神经得以舒缓。我感觉自己像超脱了一般,被琴声带着飞越了万水千山,也挣脱掉了不知名的恐惧与烦扰,带我进入那个无忧无虑的天上人间。
高考我竟然超常发挥,也如愿考入心仪的大学。可是我却再也没有唱歌,不管是跟同学们去K歌还是后来跟同事们团建,我都很少唱,我只愿做那个坐在角落里为大家鼓掌的人。我的心好像就初中那么一次绽放,我的歌声也只在那一时期嘹亮,但是我愿意在这些热闹的歌声里安静自己。
而今作为一个在无数个难眠之夜里体味过数不清的孤寂和无助的人,在被不安反复惊扰的残梦里,让我此刻在音乐里又得着这片刻的安宁。可以感知那条紧绷着的神经所持有的热度与力度,好似可以触摸一样。它终可以安放于一偶,不必再做任何思考,只要那样的搁着就已是莫大的慰籍。我以一个婴孩的姿态完全忽略周围人看我的眼神。不管自己是否歪着脑袋,张着嘴巴,或是时不时如鸡撮米一样的点头,抑或是还东倒西歪的身子。此刻我就要抓住这能让我进入的好眠。此刻哪怕就是我坐在这儿打盹三五分钟也胜过我在床上整夜的辗转反侧。一曲终了一曲又起,我在朦胧里听着,但丝毫不影响我的入眠,我口中甘甜,我的头上像掀开了千斤顶,它们轻松活络了起来。乖乖,先别活跃起来,让我们抓住这片刻光阴,乖乖的睡。我的意念安抚着这根神经,像安抚个熟睡微醒的孩子。
我仿佛被托起在空中,我把自己放在这个有着恢弘气势的意向里,我是其中一员又似一名旁观者,我只要这样,不必思考,完全交托。我又好似坐在沙滩上,有海浪漫过来,很快,这浪从长长的水袖卷成排山倒海之势,向我扑面而来,拍打在我脸上,穿透我身体,带着洗心革面的力量冲击着我,我听见了呐喊的声音也看到了奋力的抗争,最后出现了一道亮光牵引着我,一路昂扬向上升腾。这便是那音乐之声在命运的波澜里震撼而出的生命之光!
最后当我完全从瞌睡里醒来,我看到镜子里的自己,我好似喝了琼脂玉浆,脸上泛着红色的荣光,皮肤吹弹可破,眼睛像被润泽后,黑白分明,顾盼生辉。短短的一个小时,我就脱胎换骨,如获新生,音乐真是一次次将我从不堪重负的绝望里扒拉而起,一次次又将我治愈。而这一次仅仅来自于这一群练琴的孩子们所弹的琴声,挚爱音乐的灵巧双手引发出来的希望之声。
傍晚的天空被晚霞装扮得柔和,洁净而安宁,好似它们也被这琴声抚过,看我们手拉着手,走在回家的路上,脚步轻快,声音欢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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