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钱的重要性,就不懂水浒
船火儿张横第一次见宋江,铁了心要宋江的命。他在船头摇着橹,口里唱起《湖州歌》来,其中两句是——
“老爷生长在江边,不爱交游只爱钱。”
宋江听完,吓得腿都酥软了。水浒传差点演成上海滩。
因为这句话太要命了。也顺便道出了梁山聚义的真谛。
宋江一生,没啥大本事,长得也挫,江湖上说起他,都说是“黑矮胖子”。全用钱混江湖。然而谁都服这黑矮胖子,多少英雄好汉见了他“纳头便拜”,梁山泊上头一把交椅也是他的。那“山东呼保义及时雨宋公明”的名头,是宋江无数雪花银子堆出来的。
宋江的钱,是用来“交游”的,有钱就有交情。到处撒银子送东西,是他的拿手好戏。有人不爱钱,只爱交游。
也有人爱钱,但爱钱是为了交游,就像有人疯狂挣钱,是为了有资本谈恋爱;
也有人只爱交游,但目的是为了钱,就像有人疯狂谈恋爱,是为了弄对方的钱。
宋江是拿钱来交游。现在遇上的一个不爱交游,只爱钱的。能不心惊胆战吗?这就像有钱人用钱来谈恋爱,但现在遇上的恋爱对象只要钱不要恋爱。
英雄不谈恋爱,谈恋爱花钱,讲义气也花钱
水浒英雄们当然不谈恋爱,他们只讲交游,朋友第一,义气为上,宁可半夜打熬力气练肌肉,腹肌练出18块,都不能沾姑娘。
实际上,《水浒传》里几场恋爱谈得惊心动魄,不但花费不小,命都难保。西门庆、宋江都是如此。
那么对义气也就看得极重。至少兄弟可以一支穿云箭,五湖四海赶来给你卖命,水浒里想跟你谈恋爱的小姐姐可不会这样。
可惜张横一句话,就把水浒中的人物交情就说破了。
施耐庵写来写去,也把这种江湖义气的本质总结成了一个字——钱。
所谓江湖义气,原来不过如此。魁首宋江,就是证明。
柴进门招天下客,仗得全是有钱,柴进也除了有钱之外,没啥本事,但江湖上人人感念。至于,张横之流,无不如此。即便是天神一样的武松,宋江送盘缠衣服,也是落泪。
江湖人物,为何疯狂讲钱?社会使然!
一般来说,江湖人物不讲钱,讲义。武侠小说一般也不涉及经济生存问题。但《水浒》不讲钱却大讲特讲钱。即便是女性出现,也都是为了钱,王婆见钱笑对西门庆,什么阴毒主意都能出;阎婆惜靠上宋江,只图有钱。们无不如此,英雄们也不甘落后。
所谓的江湖义气,其实离不开钱。因为水浒的江湖,其实也就是江湖人物的生存。
更有趣的是,《水浒》中人物基本都称呼名,要么有外号。武松就是武松,李逵就是李逵。只有宋江有字,字公明,江湖上称呼他都是叫字,呼保义宋公明、及时雨宋公明,号与字连着叫。这不仅仅是尊重。与《水浒》时候差不多的《封神演义》中,财神就是赵公明。
公明就是财神,宋江的字就是公明。
钱聚五湖之朋,财集四海之友。大家相聚,同在江湖,义气为重,都是朋友嘛。
不仅如此,水浒中写了无数突发事件,基本都跟钱有关的,出场的小人物,也都与钱有关。
武松杀潘金莲时,请四邻作证,第一个请的就是开银铺的姚二郎。
那些押送犯人之类的,必须给“好看钱”,如果不给钱,人情面上就不好看了。
狱中涉及钱的场景更多。劫生辰纲,劫的也就是钱,只不过那是官面上的钱。
呵呵,从江湖到庙堂,全围着钱转。除了鲁智深满天下行侠仗义,再见过行侠仗义的水浒英雄么?
但大家的口号却是“替天行道”。
其实他们私下里还有一个口号,动不动挂在嘴上说——大碗喝酒、大口吃肉。
接下来还有一句:大秤分金银!
施耐庵真是看得透啊!也对,天子所行之道也不过是酒色财气,英雄们替天行道,可不就得这样么?
所以,张横那句话,就是水浒江湖的注解。
钱锺书说朋友交情时,就感叹张横一个强盗反而比士大夫辈明白道理。
但其实水浒英雄们很多人心里都明白,用钱是来做什么的。神行太保戴宗跟宋江要人情银子,宋江说:“人情,人情,在人情愿。”
不情愿的银子,没必要出。既然出银子了,就是情愿,因为有所求。
在宋江那里,这种情愿的所求,就是义气。
这种义气的服务对象,只能是他自己。
有钱能使鬼推磨,甚至让磨推鬼。四两拨千斤,怎么拨?四两银子扔出去,比千斤顶还管用,顶得动一切。让他拿个大顶都可以。
这只能说明,水浒英雄时代,江湖对义的定义已经有改变了。
《水浒传》其实是讲男人的生存问题,义是生存的根本
义,就是宜的意思。
义是拿来做事的,做应当做的事情。所以义所当为,虽死不避。这在春秋战国之时就流行的江湖规矩。
庙堂上的义我们不必说了,江湖上的义就是结私交、讲情义,然后去实行义,实施的对象是别人,也可以说是管闲事。
执行江湖之义的人是游侠,这些人虽然是贵族,但没土地,没工作,找个事情做,做什么呢?行侠仗义。
这相当于一种职业。田横五百壮士,流落江湖,专门做这个事情。
指导思想是“侠”,没这个指导思想,就无法行义。就变成水浒了。
因为那时候的游侠,如果没有那些标准,比如信守然诺、舍己为人等等,就没有生存空间。
司马迁就说“闾巷之侠,修行砥名,声施于天下”,也就是练好本事、行侠仗义而名声满天下。这跟我们工作时讲规矩,就受欢迎没区别。
所以,他们具有一定的“职业道德”。
很明白了,义,是用来实现的。
而《水浒》中,大概除了鲁智深救金翠莲拳打镇关西等几件事之外,没有实现这个义字的了。梁山好汉的目的不是为了义,不是为了江湖的义,也不是为了庙堂的义。虽然宋江把办公室改成了忠义堂。
他们之间是有交情的,但实际上只是结私交以达目的。目的是什么呢?看宋江打下来大名府之后第一个做的事情就知道了——
“水浒寨内,将大名所得的府库金宝财物,给赏马步水三军,连日杀牛宰马,大排宴席。”
宋江得人拥戴,原因还是一个字——钱。梁山泊内,备好了大秤。
梁山泊内,唯一富贵不能淫的,恐怕是李逵了。李逵做事,只有两个字,情愿。李逵不情愿,谁也没办法。钱也没用,人情对他更没用。
但施耐庵最鬼的就是写李逵是宋江的跟班,死心塌地。因为李逵的义气,是被利用的,被蒙蔽的。
义气这东西,确实存在的。但也常被人利用,也常被人拿来作为借口绑架。
跟朋友借钱,朋友已婚,朋友妻子不愿意。便骂朋友没义气,这就是绑架。
因为朋友之间虽然有朋友之义,但人家夫妻之间,不但有夫妻之义,还有夫妻之情,更有夫妻之实。强行要求朋友摈弃夫妻之情之义之实,那也算是不义了。
韩信破齐,做了齐王。项羽派人说服韩信,韩信说,我不能背叛刘邦,因为刘邦解衣衣我,推食食我。
刘邦给了韩信衣服、食物,韩信讲义气,不背叛刘邦。但其实刘邦给韩信的是尊重,对于韩信才能的尊重。
宋江给梁山好汉们的,可不是尊重。只是拉拢而已。拉拢的方法,只是钱而已。义气算个屁。
难怪鲁智深上了梁山,就默默无闻了呢。
因为鲁智深爱的不是钱。他想实行义,但梁山上没这个东西。
江湖变了,江湖的原则也变了,这就是《水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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